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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淅瀝淅瀝的雨聲敲擊著屋簷,明明是剛鄰近正午時分,卻因這連日來的大雨導致天色昏暗不明,明明是大白天,走在廊上卻像是逼近逢魔時刻般的詭異天色。

  但即使如此,即將是用早膳時間的小樊城內,依舊是人來人往地好不熱鬧,大家都是準備好要前往各自的用餐地點。一名將領剛從守城處回來,拍著戰袍上的雨滴,望見迎面走來的某人,揚起手打招呼。

  

  「唉呦,這不是家康大人嗎?」

  家康聞聲,黑色的瞳孔定眼看向眼前的人,笑笑地道:「佐藤大人,您好。」

  佐藤停止了拍掉雨水的動作,一掌拍在家康的肩上同樣大笑道:「怎麼,這時候不是該是在你房裡用餐的時間了嗎?這是要到何處去呀?」掌心拍在對方肩上時,感受到對方臂膀的紮實肌肉,同樣身為鍛鍊身體愛好者,佐藤暗自讚嘆著對方的體魄,哼…看來不是虛長肌肉嘛。

 

  「是的,万谷大人請我去…一同用膳。」家康笑著回應。

  「万谷?你小子手腳可真是快哪…果然不愧是會背叛豐臣的男人,就連牆頭草這活兒也是幹得有聲有色啊!」佐藤將按著家康肩膀的手改成大力拍肩。

  家康笑而不語地看著佐藤。

  不知怎的,佐藤反倒被這笑容望的有些不知所措。

  「我先去下個駐紮地點啦!用餐愉快啊!」

  「您辛苦了,在下先行告退。」家康點頭致意了一下。

 

  待的對方走遠,一直跟在家康身旁的忠次才巧聲地詢問:「家康大人,還好嗎?」身為家康忠心部下的酒井忠次可是看得很清楚,剛才那個佐藤一邊按住家康的肩膀時,還一邊使足了力氣用指甲去掐,臨走前還硬是用佩刀撞了一下家康的手臂。沒膽又無恥的傢伙,口頭上說著不著邊際的寒暄話,動手動腳的招式倒是不少。

  「你擔心什麼呢,忠次。」這還是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家康對於忠次的問話反應是連眉角也不抬個一下,言下之意便是要忠次別在大庭廣眾之下多嘴。

  「…真抱歉,是忠次糊塗了。」儘管如此,酒井忠次依舊很是不滿。天曉得他有多想要把包括剛才那個佐藤在內的所有小樊城的人都給捏死!敢對他的主公如此不敬,要不是在現在這個尷尬的身分狀況下,那些家伙死個一百萬遍都不足惜!

  「你的心情我明白,不過,現在先用膳吧。」家康走到了目的地万谷將領的房門前,停下腳步等待著對方小姓的通報。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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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前,家康以豐臣議和軍的身分來到小樊城,然而小樊城的將領並未立即召見他,而是先讓家康和其部下們待在客室內等待,明兒個的說法是目前主城這邊尚有要事處理,待得瑣事處理完畢定立即會見,再者豐臣軍代表遠道而來,請先好好歇息一段時日。

  這所謂的好好休息一段時日,一待就是給待上了個十天半月,連通知的信件或要求什麼的統統都被各種理由拒絕,這連傻子都知道肯定是被軟禁了,但家康並不焦急,因為這一切都在半兵衛與大谷的計畫之中-

  

家康君,聽清楚了,這次的議和只是表面上的,你以議和代表的身分前去,但必定會碰上對方的軟禁,不過這就是我們的目的。

 

  不管見不見的到對方的將領,家康君你要記住,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透過裡應外合之術,想辦法從內部攻破小樊城的守備。

 

既然從外部無法破壞,那就由內部行事。

 

而這麼簡單的戰術,對方肯定也視的破,因此該如何讓對方卸下心防,就是你的工作。

 

至於怎麼做,就全由你看著辦,保持聯繫。

 

請加油吧,我可是很期待你的喔,家康君。

 

記住,

 

紅中參黑,黑中參紅…

 

 

  這段被軟禁的時間裡,家康表現的是一點都不急躁,每天照三餐過得愜意舒適,完全沒有身為議和代表還被對方晃點了的憤怒。這一舉動果然引起了小樊城將領的興趣,沒多久後便秘密召見了家康,詢問了家康為何對於被軟禁絲毫不感到焦躁?而順勢著說出其實自己本來就是藉著充當議和代表的藉口,實則是以自己個人的身分要來投降並幫助小樊城打豐臣的話也就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

  本來這並不是個能蒙騙的了人的藉口,但家康是誰?他可是德川的家主啊!從根本上來說他根本就不算是豐臣的一分子,若從信長那一代說起,他還是信長的盟友呢!再加上德川與豐臣還曾打過小牧長久手之戰,德川會對豐臣抱有怨恨可也不是什麼大新聞了。以他德川家當主的身分卻被豐臣當做部下的不滿做基底,任何可信度極高的信服理由也就順水推舟。這就是家康取信於小樊城將領的方法-

  而這也是為什麼半兵衛要選擇家康來當臥底的原因,他很清楚,只有家康的身分能做到在這個藉口上的完美無缺,家康也十分清楚。

 

  要取信於人,當然要拿出誠意。說完了自己對豐臣的不滿來取信對方後,接著就是情報的供給。不論是自己在豐臣待過一段時日的內部了解,各個豐臣軍隊的配置,守城地圖,軍糧的供給狀況等等,的確都是重要的內部軍情。

  可家康也明白,小樊城將領也絕對不是省油的燈,肯定會對自己抱持著高度的懷疑,因此這段時間以來,他不斷的被邀請去密談,參與會議,或是一同用膳,小樊城的各大將領也都爭先要測試家康到底是真的要來投降,還是其實根本就是豐臣的間諜?用的話術與應對技巧你來我往,到的夜晚,還得提防小樊城密探的監視。

  這幾日,忙的都是這些破事。

 

  「家康君,我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哪。豐臣怎麼會派你過來議和呢?你可是德川的家主,再怎麼樣,議和這事兒可絕對不會派給一個外人吧?」

  身穿華麗衣裳的万谷將領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用著懷疑的眼光望著眼前正也舉起酒杯的家康。

  「万谷大人,這您就不知道了,我雖身為德川當主,但在豐臣秀吉的力量面前,可什麼也不是哪。」

  家康意思意思的將酒杯舉高與之隔空對碰,笑得一如往常,嘴裡說著應酬的話語。

 

  「這話嚴重了!誰不知道你們當初打的那小牧長久手之戰打的可真是驚天動地!家康君,你可不要欺我愚昧不知喲!你不是還有那個,嗝!戰國最強嗎?」又倒了一杯,兩人的早膳用的有些久,話說開了酒也就跟著喝開了。家康望著面前原本一開始謹言慎行的万谷,心道著果然酒能誤事。不過,這也代表對方已經卸下心防了。

  「在下怎麼敢呢?您要知道,那一戰打得我方兵力是大為折損,不得不投降,但我是一直都在找機會能為我慘死的部下們報一箭之仇啊。」

  「哼哼哼,原來如此,看來你在豐臣軍裡一定是服服貼貼的吧!這種事我看的可也多啦!我聽說你和那個傲慢的凶王感情好得很哪-想必你也做那傢伙的部下,幫他擦鞋對吧!為了找機會報酬可真是辛苦啊哈哈哈!」

  「……」家康笑著不回答。

  「嗝,我啊,雖然是負責守城啦,但我也曾經見過那個凶王哟!是叫石田三成對吧?真是的,不過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鬼頭嘛!家康君,你,嗝,用什麼方法讓那傢伙相信你的啊?我聽過那傢伙,只要一個不合他的意,人頭就落地啦!」

  「……三成他……」

  「喲!還叫三成呢!不簡單不簡單!家康君你和他混的挺好的呀!怎麼做到的?教我幾招吧!啊啊我知道啦,看你長的臉挺幼的,是不是,嗝,都上到床上去啦?哈、哈哈-」

 

  啪啦!!

  猛的,家康手中的酒杯忽然碎裂了。

  「-?怎麼?」万谷被這聲響弄得有些醒了酒,望向眼前包著繃帶的手被酒杯劃破了些許皮肉而泛血的家康,低垂著頭有些看不清表情。

  「抱歉,万谷大人,我不小心撞到,把杯子弄破了。」彷彿只過了那麼一瞬間,可那一瞬間的沉默卻意外的令万谷感到有些寒顫。

  「-呃,小事啦,一個杯子而已-」

  「真的很抱歉,待將來事成之後我家康定會好好酬謝您的!時候不早了,能容我先回房處理一下傷口嗎?傍晚還要跟木手大人詳談攻打豐臣一事。」

  「呃,好,你去吧。」万谷抬頭一看蠟燭已燃了快到尾處,也的確時間有些久了,揮揮手讓家康離開。一旁的酒井忠次連忙站起身,跟著點頭行禮過後的家康一同離開,一路上家康都沒說上半句話,沉默的氣氛卻令忠次無法開口。因為知道房內肯定隨時都有著監視的人,他們並未如實回到房間,而是走到了庭院裡,依舊下著雨的天氣令庭院滿是泥濘,忠次讓家康在簷下等待,自己到井前打了一桶水讓家康把手上的酒杯碎片和血水洗淨,過程中倆人都沒有再說出一句話。

 

  「-家康大人-」終究是忠次無法忍耐,正想說些什麼時,被家康打斷了。「抱歉,忠次,你能去房裡幫我拿我的繃帶來嗎?」家康低著頭道。忠次立即應允連忙離開去取繃帶,待趴達趴達的腳步聲在雨聲中漸行漸遠後,家康才將身子放鬆,整個臉埋在膝蓋裡,雙手伸出簷下,感受著雨水撒在手上的刺痛感,嘴裡唸滔著。

  「真糟糕啊,失態了呢…」

  「我這樣可不行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忠勝…」

  唸著忠勝的名已是家康小時養成的習慣,儘管現在他已經成長的不再是當初那個只會喊著忠勝的小不點,但偶爾為了讓自己安心,還是會小聲地唸一下。

  ただかすただかす,這四個音節彷彿像是從小守護著自己的護身符。就像當初在今川那兒當人質時,他最常唸的,就是他的故鄉岡崎城,以及父親的名字。

 

  只是唸著,並不是為了要呼喚對方,但慣性使然,唸著唸著,腦海裡就能浮現出對方的身影,那樣似乎就能感到心安。

  ただかす

  ただかす

  ただかす

 

  腦海裡浮現出故鄉的三河,已逝的父親,忠勝,部下們,人民們的身影,還有…

 

  みつみつなり

  

  只是唸著,習慣性的唸著。

  並不是為了要呼喚對方,只是唸著。

  就能…感到心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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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再次強調,文章裡的小樊城和裡面所有將領的名字都是虛構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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